谢书锦出生以来,景光帝虽然给了他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生活,但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物质的东西,在他眼里,景光帝只是在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并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感情,景光帝是用九五之尊的身份面对他,而非父亲。
比起父子,他们之间更像君臣。
所以,这般亲昵的举动是从未有过的,当下突然被拉着坐下,谢书锦受宠若惊,忍不住寻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问道:“父皇有何指教?”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景光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想起自己这些年来都不怎么管他,更不是滋味了,摸着他的头道:“阿锦,你讨厌朕吗?”
谢书锦猛地一惊,立马回道:“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儿臣怎敢讨厌父皇?”
景光帝无奈道:“你没有母妃,朕也冷落你多年,偌大的东宫就只有宫人陪着你,朕以为,你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怨恨。”
“儿臣……”谢书锦低下头,想起在东宫冷冷清清的那些日子,眼中蒙上一层落寞,淡淡道:“其实以前还是怨恨过的,幼时的儿臣什么都不懂,以为东宫就是那样冷清,后来长大了些,从史册上知道历代的皇权纷争,后宫争宠,儿臣才知道原来宫里是可以那么热闹的,所以那段日子确实怨恨过父皇好久,但儿臣很快就释然了,父皇只有儿臣一个孩子,儿臣就不必像历代皇子那样心惊胆战的活着,生怕一个不慎就死于权位纷争,也不必和兄弟姊妹们争宠。”
“你总是那么乖巧懂事,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景光帝叹息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委屈你了。”
谢书锦早已过了委屈的年纪,可如今被景光帝这么一说,他瞬间又觉得委屈起来,眼睛有些酸,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以笑掩饰眼睛的酸涩,淡淡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知子莫若父,今日谈到这个话题,景光帝已经猜出他想问什么,道:“你是想问朕为何不立后纳妃对吗?”
谢书锦点点头,给景光帝倒茶,一边倒一边说::“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父皇已经有了儿臣,但为了皇室血脉兴旺,父皇应该多多纳妃才对,父皇只要儿臣一个孩子,儿臣擅自揣测,应当是父皇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互相残杀,但不立后纳妃这事,儿臣不解。”
话问出口,景光帝的神情瞬间悲凉起来,他接过谢书锦递过来的茶,声音透着往事不愿多说的沧桑:“父皇年轻时,很喜欢一个姑娘,现在也喜欢,喜欢了一辈子。”
谢书锦愣了愣,问:“儿臣斗胆,这位姑娘是?”
“她是谁,你不知道也罢。”景光帝苦笑道:“她一生未嫁,朕便一生不娶。”
谢书锦又愣了。
若是寻常人一生不娶还好说,可一国之君一生不娶,这得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做到?
但他父皇就是做到了,顶着文武百官施加的压力,他父皇做到了一生不娶,能让他父皇如此,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愣神间,景光帝已经喝完了他倒的茶,瞥了瞥窗外的天色,放下茶杯对他道:“阿锦,陪朕出趟宫。”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突然出宫,他还是应道:“是。”
出宫一事景光帝没有让谢书锦通知任何人,父子二人便装出宫,谢书锦以为他出宫是为了体察一下民情,没想到景光帝带着他来了西城门。
守城的士兵认得谢书锦,但景光帝他们不认得,他们这些小兵小卒,哪里有机会得见天子真容,所以只把景光帝当做哪位来巡查的大人。
父子二人来到城墙上,天边已经染上了酡红,金红的太阳又大又圆,就像一个大大的火轮,把金色的光线洒向大地。
城墙外是又宽又深的护城河,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景光帝抬手抚摸着城堞,看着天边的落日问:“好看吗?”
他身后的谢书锦回:“好看。”
景光帝道:“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朕,城墙上的落日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