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武十二年秋,九州鼎出汾水。
太宗皇帝十八年冬十月,颁布改元诏书,正式改元文鼎。
得知九州鼎重新出现之后,天下的文人士子都聚集在了长安,各学派的学者也都前来,太宗皇帝让少府妥善安置了抵达长安的文人士子。
汾水出现的九州鼎之上,已经没法分辨铭文,于是太宗皇帝在祭拜高庙、太庙、社稷之后,令少府匠人在神鼎上纂刻下了‘汉鼎’两个字。
文鼎元年冬十一月,太宗皇帝颁布诏谕:汉鼎是上苍降下的祥瑞,是为了表彰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怀皇帝将天下治理的很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把汉鼎送到高庙供奉,朝臣百官、功侯贵勋、宗亲诸侯、后世子孙不时祭祀。
诏书被颁布天下之后,许许多多的百姓感动的流泪,说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泽及鸟兽,却把所有的功劳都加到了先祖头上,实在是孝道典范。
但恰逢此时,儒生辕固赶来长安一睹汉鼎真颜,听说太宗皇帝把汉鼎送去了高庙之后,顿时感到非常气愤。
高庙是太祖高皇帝享受后代香火祭祀的神庙,如果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就连宗亲也很难进去。
汉鼎被送进高庙供奉,辕固生就没有办法看到汉鼎,所以心中非常不满。
得知辕固生是齐地享誉盛名的学者之后,太宗皇帝礼请辕固生进了宫,但由于被法家、墨家蛊惑的缘故,太宗皇帝并不喜欢儒生,所以对辕固生只给出了很高规格的礼仪,却并没有以国家大事相问。
看到太宗皇帝如此对待自己,辕固生心里的恼怒更甚,便跪在了太宗皇帝面前说:陛下只因为汉鼎在汾水出现,就改元文鼎,但在真正的学者面前,陛下却丝毫没有虚心纳谏的意思,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高皇帝的江山,早晚都要被败坏掉。
太宗皇帝本来就对儒生有很大的不满,听到辕固生的话,顿时雷霆大怒。
此时,袁盎已经从北地都尉的职务升迁回到长安,在太宗皇帝身边做侍中,见太宗皇帝大怒,赶忙上前劝太宗皇帝。
过了片刻,太宗皇帝勉强按捺住心中怒火,于是问辕固生:先生从遥远的齐郡来,我不顾及自己皇帝的身份,用宫中最高规格的礼仪对待先生,先生为什么要当面羞辱我呢?
辕固生说:君王永远是臣子的君王,臣子也永远是君王的臣子,上下尊卑不能乱套,但是在君王犯了错误的时候,臣子应该指出来。
陛下从汾水得到了汉鼎,而后就把汉鼎放到了高庙,这岂不是说上天降下汉鼎,就只是为了嘉奖高皇帝的功劳吗?
我认为,上苍降下汉鼎这样的祥瑞,是为了嘉奖那些为陛下任劳任怨,替陛下治理江山的天下官员的。
太宗皇帝气极而笑,便招来了朝中百官公卿,将辕固生的话重复在了百官面前。
听到辕固生的话,此时担任丞相的张苍说:太祖高皇帝顺天应命,先是追随楚隐王推翻了残暴的秦,而后又打败了不知百姓疾苦的项羽,建立了汉室之后,又给天下的百姓赐予田亩、爵位,并派官员治理地方,派军队保护百姓。
太祖高皇帝对天下百姓的恩德,用整个南山的竹子都写不完,辕固生以儒家的学问闻名齐地,如今看来,恐怕是浪得虚名的。
御史大夫申屠嘉说:有汉以来,功侯元勋们带着军队安定天下,黄老学派的君子们无为而治,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这是百姓之所以能有好生活的原因;臣记得高皇帝说过,儒生都是些空乏其谈的人,如今看来,还真的是这样。
之后,百官也对辕固生指指点点,觉得辕固生种着高祖皇帝赐予的田地,头顶高祖皇帝赐予的官爵,吃着汉粟,却不知道忠君,实在是让人不齿。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已经成为内史的贾谊站了出来,对太宗皇帝深深一拜,便说道:陛下不喜欢儒生,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我也是儒生,陛下却并不讨厌我。
这是因为陛下喜欢踏实肯干,能为民做事的官员,而不是整天把先贤典故挂在嘴边,却连百姓的生活都不了解的豪强子弟。
辕固生现在自称是以儒家的知识闻名齐地,我也对儒家的学说有些研究,可以替陛下试一试,辕固生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儒家官员。
太宗皇帝一直很敬重贾谊的学识,听到贾谊这样说,便点头答允了。
于是贾谊便问辕固生:几百年之前,先贤孔夫子诛杀了少正卯,阁下以为,孔夫子究竟是对是错呢?
辕固生想都不想就说:孔夫子怎么会有错?孔夫子做的所有事,自然都是正确的。
听到辕固生的回答,贾谊笑着摇了摇头,讥讽的问道:阁下对孔夫子这样一个面都没见过,只从书本看来的人都如此盲信,却对眼前能看得见,天下人有目共睹的圣君视若无睹,阁下究竟是闻名齐地的老先生,还是披着儒皮的逆贼呢?
见辕固生回答不上来,贾谊便对太宗皇帝再一拜,说:陛下,臣已经试过了,辕固生并不是孔夫子的徒孙,只是一个自我标榜为儒生,却连忠君奉上都不知道的匹夫罢了。
听到贾谊的话,太宗皇帝满是欣赏的点了点头,让禁中武士把辕固生扔出了长安,而后又半路截回,流放到了乐浪郡(安东)。
朝中的百官公卿都离开了未央宫之后,太宗皇帝单独把贾谊留了下来,问道:先生刚才说,儒生不应该是辕固生那样的人,那儒生应该是怎么样的人呢?
贾谊回答道:公羊春秋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孔夫子也曾经说过,只要是华夏的君王向外族蛮夷发动的战争,就都是符合正义的。
所以在我看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儒生,有两个最简单的标准——支持君王对外扩张,教化蛮夷,让蛮夷都进入华夏的怀抱,成为光荣的华夏人,还有就是要对历代先祖的屈辱牢记于心,穷尽所能取报仇,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太宗皇帝闻之大悦,感叹道:先生说的哪里是儒生,分明就是忠臣义士,国之栋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