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对自己有芥蒂之心,他并非愚蠢之人,早已心有所感,否则陛下也不会南巡路上,便将自己率先打发回来了。
很快,左右权衡一番,李斯心中便有了定计,当即站了出来,对着嬴政拱手一拜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御史大夫所虑,并非没有道理。天下久经战乱,民生凋敝,百姓生活,拮据清苦,乃是天下之共识。”
李斯先是恭维一番陛下,然后又表示御史大夫茅焦所言有理有据,却始终不肯道出自己的观点。
嬴政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斯,身居高位,已经让他,开始发生了微妙变化。
少了锐意进取,多了圆滑世故。
扫灭六国只是开始,并非终点。
冯去疾之言虽有理有据,自己岂能不明白?
可却只是片面之词,天下一统之前,七国之民徭役就少了?
诸国混战,各国百姓不但要服比现在繁杂更多的徭役,更是要家家户户男丁上战场,战死者何止百万?
无论是开山凿渠,还是铺桥筑路,皆是利国利民之策。
况且战乱刚刚平复,若没有朝廷徭役在身,又有几家人能够吃饱饭?
又要饿死多少人?
服徭役者,多为青壮,朝廷给饭吃,减少天下百姓负担,造福各地,此乃良策,非暴虐之政。
若是让这些人挨饿,横竖都是死,岂不是给帝国添乱?
六国甲兵归田,不给他们吃饱饭,不给他们找点事做,难道要让他们造反不成?
迂腐!
如今天下归一数载,荒田大多皆归复,天下秩序欣欣向荣。
各种工程也已经暂停,自己本就准备打通西域走廊,攻占雒越,寻得占城稻之后,便养民于田。
“李丞相的意思是冯去疾所言在理,朕是无道暴君,横征暴敛,涂炭生灵的昏庸之主?”
嬴政撇开杂念,目光深邃的看着李斯,语气不温不火道。
李斯当即跪了下去,连忙请罪道:“陛下,臣万死也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喔?那朕就不解了,李丞相之前所言何意?”
嬴政看着跪在大殿之上,匍匐颤抖的李斯,冷冷质问道。
虽已是冬季,可李斯感觉自己的后背衣衫皆被汗水浸湿,他知道陛下这是在逼自己表态。
陛下不喜欢这个模糊两可的回答,自己实在太自作聪明了。
“陛下,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土地肥沃,地域广阔,入我大秦,不亚于巴蜀天府之地,必能成为大秦帝国又一座粮仓。”
“月氏人占据的西海大草原,以及祁连山草原,皆是水草肥美之地,若是能够收归帝国,再加上河套大草原,足以让帝国供养数十万大秦铁骑。”
李斯匍匐在地,不敢再耍滑头,连忙道。
“陛下,我泱泱大秦,幅员辽阔,人丁兴旺,陛下雄才大略,蒙恬大将军与王贲大将军骁勇善战,区区胡狄岂能抵挡大秦之兵威,臣觉得李丞相所言在理。”
“陛下,雒越地处大秦南方,南方不定,则要大量军队布防,若能一举定鼎南疆,自此大秦南方再无边患,实乃千秋伟业。”
“陛下,臣赞同。”
李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
他一开口,那些原本静观其变的官吏,有一半都出言反驳御史大夫冯去疾,支持帝国西征。
“你们觉得呢?”
嬴政吧目光投向那些仍旧静观其变,想要两不得罪的大臣,询问道。
剩下的一半群臣见陛下把目光投了过来,当即低下头。
“陛下圣明,臣赞同西征,毕其功于一役,为后世子孙永绝后患。”
他们无不是满腹经书,混迹官场数十载,到了现在若还看不出陛下决意西征月氏,那他们就白混了。
“冯爱卿你看?众志成城,你这样让朕很为难。”
嬴政至始至终没有提一句西征,可只是寥寥数语,便瞬间逆转局势,孤立了那些反对西征的大臣。
冯去疾苦笑一番,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陛下雄才大略,携无双圣主之威仪,在朝中一言乾坤独断。
自己只不过是尽一份身为臣子的本分,至于陛下如何采纳,那便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陛下圣明。”
滔滔大势,非他一人所能改变,若是一意孤行,只会让陛下不悦,各部同僚不耻。
身在朝局,若不能认清大势所趋,那自己这个御史大夫早就退位让贤了。
既不能改变,如今需要的是上下一心,满朝文武一致对外,早日结束战争,才是上策。
“冯爱卿,此次西征,护国公可是散尽家产,大力支持钱粮。”
“后勤运输,朕准备征调五十万刑徒前往陇西,巴蜀。”
嬴政看了一眼有些落寞惆怅的冯去疾,意味深长道。
冯去疾听闻,楞了楞,然后看着嬴政道:“陛下,护国公高义,让臣汗颜,臣也愿捐出一半家财,支持帝国西征月氏。”
嬴政看冯去疾态度大转,先是反对自己西征,见事不可为,又开始为西征忧心忡忡。
这样的股肱之臣,正是大秦所需啊!
若是大秦满朝文武皆如此,何愁不能征服四海?荡清夷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