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目光所及的地底深处,有着一座结界空间。
四周布满了禁制与法阵,隔绝住了外界的探查,从那绵绵深厚的妖力气息便可看出,这是平江君的手笔。
结界中,端坐着一名看似普通的老人,身穿一袭青灰色的布袍,双眼紧闭,却也显露出不凡的气度。
他浑身上下,萦绕着浓郁的厚沉的紫微之气,华光绽放,犹如一朵盛开的紫莲。
可除了紫微之气外,他的体内隐隐还有其它的气象,气机驳杂,如妖似怪。
周逸目光定格在老人的面庞上,宛如古井无波的禅心荡开一丝涟漪,眼神也愈发复杂。
半晌,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飘落在地,朝向地下的老者深施一礼。
“阿弥陀佛。久违了……徐公。”
声音落下,大地深处的布袍老者纹丝不动、眼皮不抬,仿佛没有听见。
然而不远处的徐芝陵,却是身躯一颤,面露激动之色:“圣僧您的意思是,我父亲也在此地?”
周逸微微点头,他自然能够理解徐芝陵此时的心情。
去年夏末,徐公辞官返乡,在一片荒郊野岭救下了自己,回府后没过多久,他就离开徐府,拜访好友去了。之后却了无音讯,如闲云野鹤,大半年过去都不曾回过文和县老家。
别说徐芝陵了,就连周逸也隐隐觉得有问题——他的黑色小字中,竟再未出现过有关徐公的信息。
万万没想到,再一次见到昔日的中书省宰相,天下文宗徐文台,竟是在这般局面下。
地底的这位徐公,体内气机异常繁杂,不仅有紫微之气、文宗气运、水猿妖气,且还夹藏着一股血煞凶气。
可唯独没有活人的气息。
这让周逸不由得联想起了一个人——白无常,崔莺儿。
之前被麻老所控制的崔莺儿,就是一个活死人,麻老收敛岭南血煞之气,试图将崔婴儿炼制成为飞天僵尸。
而眼下徐公的气息,竟与昔日的崔莺儿,有着八分的相似!
没来由的,周逸心中泛起一丝恼火。
随着修为道行日渐高深,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平江君,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在打这等主意!想要借岭南生灵血煞之气,将徐公炼制成为僵尸吗?”
轰隆!
远处的天头又降下了一道雷霆。
透过灰蒙蒙的暴风雾气,依稀可以看到那头千丈白猿向后猛然倒退。
“圣僧啊,你可冤枉老猿我了!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与徐公乃是患难之交。
为了天下大势,合计之后,迫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平江君一心三用,一边造田,一边与敖逆天争锋,一边向周逸传音解释。
自然而然,他造田的速度,包括攻击的威力,都迅速下滑。
千丈黑龙肉眼可见地占据上风,在四周的阵阵喝彩声中,不断扩大着领先优势。
“圣僧,你可要相信老猿我!
等此战过后,老猿自会向你解释这一切!
我与徐公,真的是盟友!”
周逸表情冷峻,没有回应平江君。
此时他若是出手,南江龙祖和敖逆天非但不会阻拦,甚至还有可能站在他一边,平江君必死无疑。
换而言之,平江君明知自己有可能陷入这样的不利局面,却依旧坚持,也是在赌。
赌周逸,能够信他。
“可是,小僧只相信我所看到的……观魂。”
周逸睁大眉心竖眼。
他的目光宛如一束金光,射穿地底结界,直射向徐公徐文台。
徐公如今的状态,却是肉身未死,魂魄却出体游离,宛如被放飞的风筝,围着他的身体绕转。
随着周逸的天眼神通开启,离散的三魂六魄化归整体,魂魄之中,似有黑色小字蠢蠢欲动,若隐若现。
“我是去年夏天,被你所救的僧人逸尘,自然不会害你。
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你落入如今这般田地。
徐公啊徐公,小僧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却无法主动回答我。
你只要去想就行。”
周逸刚说完,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从徐公的魂魄中飞腾而出,绕空飞舞。
很显然,徐公被困已久,无法说话,也没有人找到他说话,早已经给憋坏了。
通过黑色小字,周逸看到了一段关于徐公与平江君,不为人知的往事。
“原来如此……”
事情还得从多年前,徐公尚未辞官时说起。
由于前任唐皇陈隆运多年来追求长生,喜好术道。
当时长安城中,各路术道“高人”云集。
虽说人间七十二术道门派中的上道门、中道门,对于弟子管束甚严,不轻易入世。
可一些下道门的弟子,包括北境、西域和海外的闲散术修、异人,却早已闻风而来,混迹于勋贵世家、缨簪巨贾之间,一时间就连街头巷尾、坊市百姓,开口闭口都是寻仙修术,京畿之地风气大变。
徐文台与一些忠义之臣长年劝谏,可却收效甚微。
陈隆运不断地向方外悬赏永生之道,那些所谓高人,或献上丹石,或献上奇珍异草,又或者直接施展术法,为其逆天改命。
然而陈隆运也并非好糊弄的君王。
术道高人每每进献丹药,或是施术时,他总会先提前安排囚徒,代他试药或试术。
之后再命大内侍卫将囚徒斩杀。
有囚徒被斩下脑袋,还能说话。
有囚徒被五马分尸,却能自行缝合。
还有囚徒被腰斩之后,竟然重新生长出了下半身。
可最多也只能重复两三次,没有一名囚徒能够永生不死。
有高人向陈隆运提议,请他出世修术,陈隆运倒也不傻,心知自己一旦离开了龙椅皇权,所有一切承诺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渐渐的,陈隆运对于这些术道高人,心生厌倦,不再终日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