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名护卫干笑道:“小郎君的梦好奇怪……呵呵,那个,时候不早,为防主子担心,小郎君还是随我等回徐府吧。”
孔东流摸了摸满头浓密乌发,轻叹口气,随后自嘲一笑。
“看这天色,才过了三炷香的光景而已。实在是那场梦,太过逼真,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都怪那个掌柜缠我讲那个什么银僧的故事,害我做了这么一场荒诞离奇的怪梦。”
他微微摇头,怅然若失,正要离开雅间。
忽然,从楼外传来一阵喧哗。
“快看!月亮没了!”
“不……不是没了!只是从圆月变回了残月!”
“不对,你们刚才是没有看见,先是那圆月没了,然后弦月重新出现……就好像中途被人换走了。”
“别胡说,这怎么可能!”
孔东流心头一紧,赶忙转过身,朝窗外望去。
120
夜穹高处,饱满皎白的圆月消失不见,却变回了本该有的那弯残月。
可从九霄云外泻下的月光,却不曾有丝毫改变。
突然间,孔东流身躯一震,瞳孔陡缩。
却见一枚圆形的嫩绿叶儿,从月下飘过,转眼远去,消失在夜幕深处。
孔东流猛然回想起什么,拳头紧握,双臂微微轻颤着。
“这叶子……不就是梦中高僧施法,变成小郎君的那片榆钱树叶吗?”
他心中忽有所察,再度转头望向石桥左侧。
恰此时,一叶扁舟,从石板桥下驶过。
舟尾处,坐着一名双鬓泛白的中年道人。
身着玄黄道袍,手持拂尘,颔下留着山羊胡须,正一脸微笑地看向舟舱中被乌篷遮挡的那条人影。
“是他!最先出场的那个‘恶道人’!等等……此时舱蓬中的莫非就是……”
孔东流面色潮红,只觉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
他一把拨开护卫,冲到窗口,再望去时,桥下只余一道水波。
夜色尽头,隐隐飘来划桨击水之声。
空灵清越,却已不见斯人。
“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啊!”
孔东流握紧双拳,身体微微颤抖,神情激动,难以自禁。
“有女鬼害我是真,想将我困杀于梦中是真,圣僧现身将我救出也是真!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啊!”
听着自家小郎君魔怔一般碎碎念,众护卫再度紧张了起来。
为首的护卫暗暗焦急,正要上前说些什么。
满脸亢奋的孔东流忽然转身,大声嚷嚷着冲出雅间。
“嗯?”
出了雅间后孔东流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栋酒楼里已不剩几名食客。
而那位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瘦条掌柜,正在强颜欢笑,努力劝说最后一桌客人离开。
孔东流在掌柜身后站定,抱拳拱手。
“掌柜的!可否再和我说一说那位妙手银僧的事迹?”
李掌柜转过身,见到孔东流不由愣了愣,神色复杂:“是你……你醒了?难道吕捕头猜错了,只是虚惊一场?哎呀呀,某可是为了你提前打烊,今晚少说赔了三四两银子!”
孔东流轻声道:“放心,某十倍赔偿便是。”
李掌柜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瞬间堆满笑意:“好说好说,公子还想再听一遍那银僧的故事?且听某细细讲来。”
接下来,庆春楼李掌柜绘声绘色讲述起那件早已在庆春楼常客间耳熟能详的七夕之夜高僧摘银事件。
这一个多月来,他也不知讲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舌灿如花。
而那桌始终不愿离去的外乡食客,似乎也来了兴趣,不时问上两句。
孔东流又仔细询问了银僧的相貌,得知僧人此前一直住在徐府,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
‘在梦里救下自己的高僧,就是徐府的那位妙手银僧!’
‘难怪他说,救自己只是为了帮徐府……我去徐府找人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位小郎君徐昆徐仲才,看起来像是个人物,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之前某对徐小郎君有些怠慢,先请他喝顿酒再说吧。’
孔东流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让护卫奉上银子,再三拜谢。
原本唉声叹气的李掌柜喜出望外,满脸乐呵地望着孔东流一行离去的背影,感叹京城来的贵公子就是豪爽。
他并没有注意到,最后一桌的那三名客人彼此交换着眼色,紧接着也都起身结账而去。
偏厅的门帘掀开,乔装成店小二躲藏其中的吕无咎走了出来,面色略显古怪。
李掌柜转头笑呵呵道:“神捕大人哟,这回可是看走了眼啊。那位京城贵公子只是喝醉而已,并无大事。”
吕无咎翻了翻眼:“聒噪什么,某这不是让你多赚了至少两个月的酒钱?还不满意!”
“满意满意。”
李掌柜眉飞色舞,转身时却低声喃喃:“每次只要沾上和银僧二字,吕捕头总是难免要吃瘪啊。”
“你……”
吕无咎瞪大眼睛,撸起袖子。
李掌柜仿佛脑后生眼,干笑两声,一溜烟直奔楼下。
“奸商,鳖孙,彼其娘之……”
吕无咎冷哼一声,转头望向窗外那轮恢复如常的弦月,眼神渐渐柔和。
“那个僧人,果然也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倒也不枉某送的那袋桂花糕。不过这种高人,脾气古怪,以后还是尽量少打交道为妙。”
走出酒楼后,吕无咎又望了眼最后那三名客人离去的方向。
他的眼力何等老辣,早已看出那三人武艺高超,明显就是奔着孔东流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