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在中北平原西南处的新阳城外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如果不是头上有戒疤,可能没人会觉得这是个两个和尚,身上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裳,小布丁罗着大布丁,老和尚手里拿着一个缺了角的破碗,小和尚背着一个碎布包裹。
两个和尚的相同点便是都瘦的皮包骨了,不过神情都很平淡,并没有因为饥寒交迫的生活而展现一丝愁容。新阳城当时被周不疑攻破城池时劫掠一空,城内百姓皆被驱逐出城,如今仅有后来偷偷返回的两三万百姓,城内府衙都还没有设立。
回城的百姓日子也艰难,城内的粮食都被周不疑搜刮一空,后来李东阳又把地里还没熟透的庄稼都割走了,城内每天都有人饿死,每天都有人吃人的惨剧发生。
走进新阳城的两个和尚明显发觉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就像一个人在看一只待宰的鸡鸭一样,有的人甚至在想,终于不用吃熟人了。
“师傅,佛祖说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你带我来这里不是要拿我喂饥民吧。”小和尚跟着师傅从南宋最南边的蛮夷之地走到过魏国以北的匈诺草原,易子而食和专门吃人的部落他都见过了,所以此刻倒也不是太紧张。
老和尚双手合十高颂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你我不入地狱,谁还敢入地狱。”
“师傅,你是不是吓傻了,咱俩还没走完十万八千里呢,就这么让人吃了,传出去多有损咱们寺的威名啊。”小和尚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走十万八千里为的是悟,如果走完了还没悟,那么可能还要再走,如果你刚出寺门便悟了,咱们就不用走了。既然要走,就不能只挑平路走,要是为了安逸我们每天绕着寺走就好了。”
“师傅你不是说出家人不能有执念么,为了悟而走上十万八千里这不是执念么?”小和尚仰着脑袋问道。
“悟空啊,你法号悟空,就是要你皈依我佛,少问那么多为什么,知道的越多烦恼越多,头脑空了,烦恼也就没了。”
“可是我肚子也是空的,肚子空烦恼自然而然就来了。”
“为师觉得拿你换口水喝还是不错的。”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就这么一路拌嘴,一路入了新阳城,从东门进,沿着官路往西走。
中元节同春节,清明,中秋,并称四节,两个活人庆祝的节日,两个祭祀亡者的节日,在新阳城已经没有人去考虑祭祀问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人不是在自己锅里便是在别人腹中,还祭祀什么先人。
要怨只能怨屠夫周不疑和连家国所在的北夏都能灭国的陆白,如果不是陆白大梁可能在大唐末年就被北夏灭国了,没有了大梁,中北平原怎么可能被周不疑祸害的饿殍千里。
如果百姓的咒骂有用,周不疑可能早就死几千回了,骂周不疑的可不光是朝不保夕的中北平原上易子而食的百姓,还有最终被周不疑扔在河北州的几万流寇。
陆白对此事倒是没什么看法,只说了一句,确实该让魏帝有个出口气的地方。显然被抛弃的流寇唯一的作用就是继续祸害河北州,然后被魏帝抽筋扒皮。
入了夜的新阳城并不安静,饿着肚子睡觉的人也睡不踏实,实在饿的睡不着便要出来寻觅吃食,城里很少听见孩子的声音。也很少见到读书人,因为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读书人吃着有书香气,于是城内为数不多的一些书生或者读过书的也相继成为了家人或者外人的食物。
现在城里的女人也越来越少了,据说女人肉嫩,其实到了现在城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肉都是一个味,但是吃谁总要有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再牵强。
随着两个和尚进入新阳城,城东这边便有了吃了那个老和尚能长生不老的说法,显然这个理由更能吸引人。
两个和尚也没有去找个宅子住,虽然城里空宅子走几步便能遇到一间,但是两个和尚还是选择了露宿街头,天上的月亮很圆,小和尚仰着头一颗接一颗地数着星星,并不见睡意。偶尔会有阵阵凉风吹过,老和尚像驱赶蚊虫一样挥了挥满是补丁的衣袖。
“这座城死了的不安宁,活着的也人不像人,唉,这乱世啊。”老和尚叹了口气,入了夜街上有几双眼睛如同虎狼,泛着异光。
“打来打去,为了什么呢?”小和尚学着老和尚的样子,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没等老和尚回答,小和尚便自问自答道“可能是为了结束乱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