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晚月色很美,照耀整个天空。
山林中的厮杀声越来越少,渐渐变的不可闻之。
安妍冰乖巧站在顾天涯身后,忽然再次幽幽开口,轻声道:“小女子至此方知,为什么您敢用20万人去围剿120万叛军。”
她遥遥眺望山下,俏脸显出敬服,又道:“他们冲锋时,无人可以挡。”
哪知顾天涯却叹息一声,语气里不知为何有些悲壮,同样轻声道:“但是他们倒下时,无人可以救。”
他们倒下时,无人可以救。
那些隋卒憋了二十年的愤怒,这一夜为了吐气扬眉疯狂的厮杀。叛军的兵器砍不透他们铠甲,他们的大刀可以轻易将对手斩杀。
所以,他们很少会因为战阵上的厮杀而丧命。
但是,他们会因为疯狂的厮杀,累倒自己,累死自己。
那一身铠甲很坚厚,而坚厚就意味着很沉重。
而那一口巨大的大刀,能够轻易劈死敌人是有代价的。每挥出一刀,都要付出力气。
穿着这样一身沉重铠甲打仗,很累。
不断挥动一口巨大的大刀,也很累。
人力有穷时,不歇息会累死的。
但是那些隋卒不愿意歇。
他们注定要有人累的倒下去。
倒下去的那一刻,无人可以救,不是敌人杀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累死了自己。
很悲壮!
很惋惜!
……
虽然顾天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但是他却没有下令让带兵之人去阻拦这件事。
隋卒苦了二十年。
一颗心已经癫狂了。
他们冲锋时,没人可阻挡,那其实并不全是因为铠甲精良,那其实是因为隋卒们疯狂的报仇之心。
他们死也要让高句丽人看看,曾经被你们欺压的人是多么凶悍。
……
此时山下的山林中,到处都是尸体,足足4000叛军,尽皆格杀于此。
那个中年隋卒吃力的扶着大刀,随即慢慢坐在了地上,再然后,他缓缓的躺在了地上。
他喘气的声音很重,但却透着一股无力,忽然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那个将领和小书生狂奔而来。
将领伸手想要扶他起来。
小书生眼睛里全是泪水。
中年隋卒望着将领,语气之中有着释然,他看到将领想要扶他,立马声音微弱拒绝,艰难道:“将军,不需要了。当我倒下去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救不活。但是,我死的很开心……咱们汉人就该这样活一回啊,咱们做战士的就该这样杀一次啊。我虽然死在战场上,但却不是被敌人杀死。我是因为杀了太多敌人,累倒脱力而死。真好啊,真满足啊。”
他说着,目光看向小书生,见到小书生流泪,他忍不住温声劝解,道:“娃娃,莫哭。你知道吗?大叔我好开心啊。你不应该为我哭,应该对着我笑。替我庆祝庆祝,大家一起开心。”
那小书生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勉强想要挤出一些笑容,然而笑容还没出现,陡然却放声大哭,道:“大叔,大叔,何至于此啊?为什么要累死自己?”
中年隋卒看着他,温声道:“你还小,你不懂。但你终有一天会长大的,那时你就会像大叔一样的心思。我想给自己一份荣耀,也是给后人留一份荣耀。当我的孩子被人追问出身之时,她不会惭愧的低头回答说她爹是个烂泥一般的隋卒。她会很骄傲的跟人说,我爹虽然屈辱二十年,但是,临死之时很荣耀……”
小书生哭的越发大声。
那个将领面色悲痛,长长叹息一声,复又欣慰一声,语带傲然的道:“你们的血性,将会光耀史诗。我们汉人的威严,必将震慑整个天下。这是你们用命打出来的,是你们用命在警告所有异族。我们汉人哪怕被折辱二十年,当我们站起来的时候依旧无敌天下。”
将领说着停了一停,忽然郑重行礼,又道:“这位同袍,我谢谢你。你给咱们汉家留下宝贵财富,用你们的武勇让我们震慑世人。哪怕千百年之后,想要辱我之人也要想想,他们,受得起报复吗?”
那隋卒喘息越来越难,吃力道:“将军,能帮我把头盔拿下来吗?这个头盔遮住了眼,让我有些看不清月亮。”
其实哪里是头盔遮住他的眼。
分明是他眼神涣散看不清事物了。
那将领面色沉痛,轻轻帮他脱下头盔,低声道:“我没资格帮你卸甲,但我帮你拿下头盔,同袍,穿着你的铠甲上路吧。这是你的荣耀,你穿着他去地府震慑高句丽的鬼,活着的时候,咱们杀他们,死了的时候,咱们还压着他们……好么?”
“好啊,真好!”
隋卒的声音已经变成呓语,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眼神不断涣散,脸上却浮现笑容,轻声道:“我要穿着甲,我要拿着刀,去地府,再杀高句丽的……”
最后一个字,似乎是个‘兵’字。
可惜这位隋卒没能说完,双目缓缓的闭了下去。
他脸上的笑容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