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赤果果的威胁,场面顿时僵起来,气氛有些尴尬,只能转开聊别的话题。
可即便是别的话题也不见得能轻松了。其他的话题同样也是非常沉重。至少对于蒙古来说,确实非常沉重。
什么移民啦,什么通商啦。这些话题,哪一个都是要在蒙古身上挖块肉。
甚至当天压根就没有谈出什么结果。
顶多也就是在大明可以派遣官员到移民点巡视这一点上,在洪承畴的强烈要求下,需要提前知会他们一声,所谓的知会就是递封信而已……
当天晚上回到住所,洪承畴一直没有说话。
“相爷为何不言?”
陈昆问道。
洪承畴咽了咽口水,然后长叹道:
“大汗的江山,怕是只有二十年的气数了。”
陈昆惊道:
“二十年?相爷的意思是,二十年后,明国就会对咱们蒙古用兵?”
不管洪承畴的能力如何,从陈子壮透露出的消息中,他都能听出来乾圣皇帝的意思——二十年内不会用兵,可二十年后呢?
“孙子兵法有云: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于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眼下他们不对咱们用兵,是因为西域距离中原不下万里,劳师远征……”
摇摇头,洪承畴继续说道。
“从来都不是乾圣皇帝的用兵之道,所以他才会让陈子壮过来和咱们谈判,说是谈判其实就是开出条件,让咱们出让路权给他们,有了路权,他们就可以从容不迫的修路,然后把铁路一直修到咱们的家门口,修这条铁路大概也就是十几二十年的功夫,等铁路修通了,有了日行千里的火轮车,那里还有什么劳师远征的说法,到那时,还有咱们大蒙古吗?”
大清国早就亡了。
现在只有大蒙古了!
可是让洪承畴忧主如焚的是,就连大蒙古也没有多少年了,想到这,他的心情是那个沉重啊。
“那,那可怎么是好……”
陈昆紧张道,他当年被迫随着李过他们一起逃出关的时候,并追随李过,他可是堂堂翰林,被李自成他们拷掠的那是一个苦啊,他们逃的时候,还拖着他一起逃出了关。
重新逃回关内?
也别想了,他可是降了贼的逆臣,所以实在没有选择他就投奔了多尔衮,这些年也算是颇受重用,一路做到礼部侍郎,可那曾想到,多尔衮这么快就败了!
这才几十年的功夫啊!
怎么大蒙古就这么完了呢?
他看到陈昆说道。
“怎么是好,这,这怕就是气数吧!”
气数!
大清国的气数尽了,现在大蒙古的气数也尽了?
洪承畴的心里是那个堵啊!
他想到了当年是怎么被逼着降了清,如果当时他能咬咬牙的,又何至于落得那步田地!
都是那个乾圣皇帝,如果不是他勾陷自己,自己又何至于被先帝招回京城,又怎么会被多尔衮给俘虏,然后阴差阳错的成了汉奸。
落到这步田地,怪谁?
都是他乾圣皇帝的错,现在,现在他又要过来赶尽杀绝,这人咋就那么狠呢?
大清没了,就连多尔衮也改称蒙古大汗了,按道理来说,他们逃了这么远,甚至连脸都不要,在那里冒充起了蒙古人,你乾圣皇爷总得给条活路吧!
你是给了,可就只给了二十年!
你这人咋就那么毒呢?
“这乾圣皇爷,是想把咱们赶尽杀绝啊!”
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来,油灯的火头摇晃时,洪承畴只是轻叫声“头晕”,然后便身子一倾,歪倒在椅子上。
“相爷,相爷!”
陈昆急忙扶着,再看着洪承畴时,不觉惊呆了:只见他张开着嘴,右手僵持在半空,已不能说话了。
陈昆急得大叫:
“来人啊,来人啊!”
门外的仆役闻讯赶来,忙着把洪承畴背进大厅。陈昆一面叫人赶快去请医生,一面吩咐要保密。
过不多久,洪承畴醒了过来了,嘴唇也已自然地闭好,只是做不起身来,他摇了摇手,指着陈昆轻声说道。
“请,请陈子壮过来。”
“相爷,你,你这身子,这身子……”
“去,去请他过来……立即请他过来!”
等到陈子壮过来的时候,洪承畴已经被人扶着坐靠在床边,见陈子壮进屋后,他示意其它人都退出去。
眼见着洪承畴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陈子壮的心里不由一叹,揖手道。
“亨九……”
不等陈子壮说话,洪承畴就说道。
“秋涛,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个汉奸,好吧,当年铸成大错姑且不问原由了,皆是老夫之错,今日谈判,你我没有谈出一个所以然来,我就给你透个底。多尔衮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同意把铁路限于伊犁以东,那么伊犁以东,任由你们自由出入,其实,大明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把铁路修到西域,将来好对蒙古用兵,你们又何必一次把铁路修到多尔衮的眼皮下面呢?”
看着陈子壮,洪承畴又说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什么事总得慢慢来吧!至于将来,将来之事,何必劳烦眼前呢?这条约咱们只签到伊犁以东行吗?”
看着洪承畴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陈子壮长叹口气。
“九亨,都到了这份上了,你又何必如此呢?为了他多尔衮,值得吗?”
他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大明多尔衮的底线吗?
不是!
他是想为蒙古争上几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