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李白居然还能做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不断地出剑中,李白不仅没退反而在不断地前进。与之相对应的,自然是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的女鬼后退了。
胜利的天平并不永远只倾倒向一边。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滔滔剑潮,终于,为之一滞。女鬼最上面的两个胳膊被洞穿了,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女鬼反手用力扯下这两只胳膊,随意地丢弃到一边。
接下来,李白再出剑时,就不再是无尽变化的剑招了。仿佛换了一种风格,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在出招。变得精准而莫测,如果说女鬼之前总能提前预判到大多数来袭的攻击而躲过的话,那么李白接下来的剑招仿佛像是提前预测到了女鬼会如何闪躲并出现在何处一样,挥出之后,就等着女鬼迎面自己撞上来。
不仅是女鬼,连李白自己都在惊讶,就在刚刚,自己不断出剑的某一刹那,仿佛跨过了什么东西,突然心灵就清澈了,像得到了明悟一般。每一次出剑都是明明白白,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知道“剑归何处”,李白每一次挥剑要做的,只不过是把剑送到它该到的地方去。
如果世上真有剑仙的境地,相比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惜啊可惜,连李白自己心里都在叹息。这样的境地,自己这辈子只怕是只能体验这么一回了。今日之后,自己能否再提剑也未可知。但是这又有何妨,人生得意须尽欢!
在李白的剑招不再那么绵延之后,他就示意李芝可以出手相助了。李芝虽然离二人境界甚远,但竟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帮上倒忙,成为李白的累赘。奇妙的是,李白的剑虽然化繁为简,但更胜从前,不要说女鬼没有一招还可以分心旁落到李芝身上,她简直像是招招都往李白的剑刃上撞。非要说的话,刚刚不可一世的女鬼,现在更像是李白剑下被左支右绌的一个玩偶。
等到陈野终于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眼前这样骇人的一幕,饶是以他镇定的性格和多年斩鬼无数的经验,内心也不由得满是讶异。
只见得,地上七零八落分散着几个由“人体”肢解而成的肉块,依稀还可辨得是当初的女鬼。纵然已经被切成了这样,还在地上不断地蠕动试图聚拢起来。埋藏在几个肉块中的头颅,还在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刺耳的尖叫。
但每当肉块,蠕动到了一块儿,拼接在一起试图复原的时候,剑痕造就的切口处,就会发出油锅上烤肉的滋滋声,紧接着就真的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两块试图连接的肉块像被针刺了一样各自弹到两边,仔细看,肉块显然又被融掉了一部分。
纵然是鬼,这生命力也太过可怕了。
渐渐的,肉块被消融的越来越小,蠕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眼见着就要彻底化为几团死物的时候。突然,一阵巨响,阁顶被撞破了一个大口子,一个蒙面女子飘然而至。
第二天的阳光透进阁内,照到那几团肉块的时候,肉块一阵剧烈地颤抖,接着飘散出一股肉眼几不可见的黑烟,接着迅速地干瘪了下去,色泽褪去,化作了色近灰石的死物。
“你怎么进来的!”李芝一脸的不敢置信,镇安司的众斩鬼在阁外层层把守,更不要说有张九龄在外亲自镇守,按理说应该绝对万无一失才是啊。
紧接着,就是阁外传进来的一阵接着一阵慌乱的声音,显然发生了什么剧烈的冲突。
蒙面女子倒是没正面回答李芝的问题,倒是庞若无人地蹲下身去,去捡起那几块死肉。
李芝毫不犹疑地递出一剑,只有金石相交的激荡声,却根本看不见这个蒙面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女子把死肉放进了腰间的束袋里。发出来的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既然她在死之前已经投诚了那位大人,那么就算她死了也是大人的东西,我要把她带回去。”
陈野的剑如闪电而至,裹挟着风吼雷鸣。
“噹”的一声巨响,交手产生的气浪吹得在场的所有人衣袖翻滚不已。
看清楚了,蒙面女子仅反手,握一把匕首就挡住了陈野的雷霆一击。强得让人难以置信。
女子也不恋战,向后高高一跃,就翻身上了二楼。再接力一踏,从刚刚她进入阁内时,开在楼顶的口子上出去了。
既然不害怕阳光的话,那么她肯定是个人类,但这样的力道,是人能做到的吗?
时间拨回三刻钟之前。
在凌渊阁外,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另一个白天。但众斩鬼依然严阵以待,严密地关注着阁内阁外的形势,没有半刻的松懈。但是这时,异象突生。
大白天的,长安城的各处都不约而同地放起了烟花。那是镇安司独有的用来传递信号的烟花!
果然不一会,就有人跑到了一人与千骑阵前对峙的张九龄那儿,报告了几句。饶是以张九龄的涵养也不禁喊出声来“长安各处,有鬼暴动?”旋即立马就压低了声音,“不可能!鬼怎么可能在白天活动?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大人,这些鬼的确都在太阳底下经受不住死去了,但是还是源源不断的有新的鬼冒出来啊!现在整个长安各处都是骚乱了。”“大人,我们分散在各地的人手应对不急,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传令回镇安司,把所有人马分散出去,疏散百姓要紧!”
“大人,那这儿呢?光是其他的人手怕是还不够...”
张九龄顿时陷入了沉默,指关节捏得发青,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字来“分这里一半的人手出去...”
不知怎的,张九龄看见对面陈怀指脸上似乎挂着一丝戏谑。有一骑,从远处奔来,在陈怀指耳畔附语了几句。
陈怀指听完得意之色更浓,一抬手,做出了冲锋的手势。他竟然敢?
蓄势待发的金吾卫,扬起马头做好准备,千骑冲锋!张九龄握紧了手里的剑。
这一千骑同时踏马奔驰的时候,耳畔简直如有雷鸣,这是张九龄在其中最真切的感受。这一千骑,奔扬起来,但在经过张九龄时,却像潮水般分流两道,继续汹涌着前行了。
再接着是轰然的一声巨响,从凌渊阁的方向传来。
待张九龄反应过来,回过头去时,才发现,金吾卫已经与守在阁外的斩鬼们交手起来了。
纵然每个斩鬼皆实力出众,远非一般士兵能够相比,但奈何不住人数对比悬殊。拼了命才堪堪拦住冲击,几乎每一个斩鬼都面临被围攻的境地。
张九龄几乎是在嘶吼“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去啊!”
交战了一会儿,陈怀指抬头看了一眼凌渊阁的上方,才一抬手,金吾卫这才停下来攻势。
待张九龄领着斩鬼们进去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幕,大厅中间,孙全和吴文沛的尸体和他们的头颅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一起,陈野正拿了一块撕下来的衣襟,沾了水细细地为他们的尸身擦干净血渍。而一旁的李芝,正在用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李白疗伤。
看到这一幕的张九龄,一时间无语凝噎,缓了好一会儿。满心的愧疚正要开口谢罪,只听得李白先说话了“抱歉啊,张大人。太白怕是以后帮不上什么忙了,还请多多见谅哈。”
之前与那女鬼的倾力一战,李白筋脉全断。但一直到那蒙面女子离开,确认大家没有危险之后,他握剑的手才松开,按常理他应该连把手握紧都做不到了才对。
“龙渊是把好剑,现在拿来配我真是可惜了,太白还是把它还给张大人吧。”
张九龄听着李白这样平静的叙述,再忍不住,掩面痛哭,老泪纵横。
凌渊阁这一战,镇安司重伤两个,丧生两名。镇安司没有输,但也没有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