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都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恐惧,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陈鉴胡,你——要杀我?”
陈鉴胡转过身去,将双手背负在身后,信步远去:“施兴,我听说这柳营村口有一土地庙,我便在那边等着你们吧。”
施兴自然知道陈鉴胡是不愿意看接下来要发生的惨事,便咧嘴笑了笑:“军师,您慢走。”
“别叫我等太久,另外,我自此以后,便不再是军师了……”陈鉴胡抛下一句话,悠悠的走远了。
他是陈鉴胡,自幼勤奋好学,四书五经、三韬六略皆能够倒背如流,如今他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却一连考了四科都没有中举……
他自那以后便开始憎恶朝廷、憎恨官府,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
直到他作为一名郁郁寡欢的教书先生,偶然间听说了叶宗留起义的消息,他便义无反顾的踏入了叶宗留的行营。
杀人?他杀过很多人。
至于因为他的计谋而死的人,那便更加的多了。
如今身后的那个小院之中的吴都,此刻对于已经放弃了这条反抗朝廷的道路上的陈鉴胡来说不值一钱,甚至对方死与不死,乃至于邓茂七能够负隅顽抗多久,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陈鉴胡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小村当中信步而行,他昂首看着头顶的天空——弯弯的月儿,带着些许猩红色,像是一柄弯刀,一柄吞噬人类三魂七魄的弯刀。
“就这样放弃了吗?”陈鉴胡喃喃的自语着,他说完了这句话,便突然觉得自己心中霎时间烦躁无比,天空中的月亮仿佛都在嘲笑着自己——你就是个废物,你不仅仅科举不行,甚至连当个反贼都落魄至此!
陈鉴胡越想越恼火,越恼火便越愤怒,越愤怒便越烦躁。
他目光瞥见路边的一棵细小的新树,便两步奔了过去,握拳便奋力的砸在了树丫之上。
“嘭——”树苗随之摇晃了两下,甚至还有刚刚露出的新芽被他这种发泄愤怒的力量所震颤的脱离了枝头,飘落而下,随风在空中摇摆、旋转,最终落在了陈鉴胡的鼻尖上。
“啊——”心中的窝火和愤怒,让陈鉴胡再也无法忍受那种极致的抑郁,手背上的疼痛只能让他的这种情绪越发高昂,他抬手用指尖上尖锐的指甲狠狠的从鼻尖上剜掉了那片小小的绿叶……
血痕也随之从他的手指过处显露而出。
脸上的疼痛,终于让他陡然醒来,他狠狠的闭上了双眼,从牙缝之间挤出了两个名字来:“陈行之,于康!”
右边的房屋中,有男子的呵斥声,随之又有女子凄厉的惨嚎声。
他知道,那是自己带来的士兵,
约束这些人?
怎么可能,他们和自己一样,被打的失了魂,眼下便像是一群孤魂野鬼,现在他们原因跟着自己,是因为自己或许能够给他们领出一条活路来。
至于这些卑微的可怜人?
可怜?不存在的,他们只不过是满足这些野兽的一口鲜肉罢了。
陈鉴胡终于走到了那间土地庙之中。
庙内漆黑一片,陈鉴胡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昏黄的火焰便在这空荡荡的黑暗之中为他照亮了一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