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城市依然喧嚣,白日里又热又闷的空气,多少清爽了些,氤氲于其中的湿热,仿佛都被街边的绿树抽离,全都化作了树上的青绿,夏夜也因此多了几分缠绵。
“走了走了,”一群穿着统一的蓝色短袖衬衫年轻男女,说说笑笑的起身离开杯盘狼藉的餐桌,一个头发染成金色,面容姣好的姑娘,朝周晨这边看了一眼,和挽着手的女伴悄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齐齐“吃吃”的笑了起来。
周晨依旧稳得一匹,这么些日子过去,他又重新习惯了这样的注视。
有些注视,他则不能习惯,走在后面的几位小伙子,因为那两个姑娘的注视和笑声,先后不爽的看向周晨。
这些看起来应该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看向周晨的目光里,含义各不相同,有故意轻视的,有厌恶的,有警告的……
但同时又都齐齐的表明了一个意思:她们,是属于我们的!
周晨昂着头,斜眼看着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你们,都是些屁也不懂的渣渣,这样的行为举动,简直就和狗子用撒尿来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样,无用且幼稚。
有人马上有被激怒的倾向,但一看周晨对面的周镇海,看着那个头发浓密,方脸微黑,颌下唏嘘的胡子茬,透着两分落魄三分不羁的中年人,便都装出一副不稀得和一个小屁孩计较的宽宏模样来。
切,你个小白脸儿,也只不过是底版比较好而已,有什么好神气的。
看到他们的那副样子,周晨也真懒得和他们计较,有些道理,可能还要过好多年他们才会懂,当他们一次次的被生活摔打之后,可能才会明白,很多事,最重要的不在于针对其它人,而在于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
“爸,吃口饭吧,”早就放下筷子的他劝道。
“最后一口,”眼神已经有些在晃悠的周镇海,把瓶里最后的啤酒倒进一次性杯子里,还上下荡了几下,确保一滴啤酒沫都不剩,那样子,真的非常的酒鬼。
看着他抓着那最后的小半杯啤酒的样子,周晨忍不住想,十五年前的那个凌晨,他在乡卫生院第一次抱起自己时,怕也就和此时差不多。
看着老爸美美的嗞了一口,竟把啤酒也当成高度白酒来喝,他不由得生出人不如酒之感来,可能儿子一天不见没关系,这酒,他一定得天天见,那真是,缺一天都不行,而且一天至少得见两次。
嗯,老婆大概也得每天见,不是因为真爱啥的,只是因为老婆不在,便没人给他做下酒菜。
“你也想来一杯?”看着儿子关注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周镇昌笑道,“再去拿两瓶,”
我想,是你还想吧!
周晨扭头看了眼窗外,昏黄的灯火中掺杂着淡淡的银辉,朦胧幽静浪漫得像是梦中的景象,黛绿的广玉兰背后,小区灰黑色的外墙,竟好像也流淌着让他深感亲切的温情……不是,今晚已然回不了家,但再喝下去,公交车没几路了都。
餐厅服务员英子端着一摞盘子从门外走过,脸上的笑容,好看得周晨又想拿出相机来拍一张。
小姑娘虽然穿着土土的白底蓝色碎花中式衬衫,脸上还泛着油光,但那因为客人走的差不多,一天的工作终于就要结束而由衷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见惯了各路社交媒体上,配着“你笑起来真好看”的BGM,晒出来的各种笑的照片后,那真的是美极了。
比刚才那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明显想引起他注意的笑,也要美得多。
只有回到没有各种社交媒体的时代,你才能真正的了解那些平台,究竟能给社会带来哪些影响,周晨现在的认识是:无孔不入。
这个还没有被社交媒体所影响和裹挟的年头,周晨喜欢,很喜欢。
但周晨并没有拿出相机来,这些天,类似的笑容他已经拍了很多,多拍无益——是真的无益。
“嘿,”周镇海看了儿子一眼,“不要总是盯着人家姑娘看,”
“我没有,我不是,”周晨真的很委屈,我说那是我的职业习惯和专业素养使然,你会信吗?
楼梯上有踢踏声响起,老板娘黄丽娜拿着一大碗饭走进来,“周大哥,喝好了吧,你多少得吃口饭,”
周镇海曾经的小客户,现在收入来源的主要依仗之一的女当家人,又亲热的上来寒暄照看了一番,并不容质疑的多添了两个下饭的菜后,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这整个过程中,周晨一直低头吹着并不是太热的茶。
目前的进展是,他对大人间这样的寒暄,再次有了一定程度的适应,但还不能自如的参与进去。
老板娘并没有因此忽略他,同样热情的给他添了一份炒粉。
刚放下筷子不久的周晨,也没用客气,几筷子,三两口就全塞到了肚子里。
现在的他,正是能吃之年,什么卡路里什么热量,通通都不用在意,只要是吃的,尽管造,放心大胆的造,因为,压根就不会长胖,这是在坚持量了两个月的腰围之后,得出的最让他欣喜的结论。
往往是尽管觉得已经很饱很饱,但过上一会,要是还有吃的机会,那就又能威武雄壮的开动。
对曾经吃只是为了活着的社畜来说,这是久远到没有一丝印象所以非常新奇又欣喜的体验。
他再一次放下筷子,“爸,我出去一下,”
周镇海以为他是去卫生间,点了点头,“去吧,”
…………
已经快十点,楼下的五张小桌子,此时还有两桌有客人,打扮得都很随便,但听他们的谈话,又都不是太简单,周晨随便听了听,他们谈的,还都不是小生意,靠门的那桌好像在谈染料,离他近的这桌,谈的是钢材。
那桌上,一个盘子里的大翅膀,也让他觉得亲切,那正是他和老爸今天送到这家小店稀罕物之一,一只掉队的名字不好说的候鸟。
就在这个开在居民区路边的小馆子里,也能直观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务实,以及她处在高速发展期那强劲的脉动。
这又再一次让他生出了这一回要是不能做点什么出来,那还真不如夹根面条吊死,买块豆腐撞死,来罐汽水淹死的非常励志的念头来。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时候真是处处都是机会,比如,随着**的远去,钢材价格和国际原油价格,齐齐上涨,要是能入场做几把期货,那用夏利的投入,换来宾利的回报,真不是梦话。
可惜的是,条件真不允许,资本和资本之外的很多条件,他都不具备。
就说最简单的,他记得,现在是囤黄金的好时候,也因为家里不但没有余钱,还欠着近三十万的外债,也根本就无从谈起。
“周晨,吃好了,这么快?”从后面厨房出来的黄丽娜有些惊讶的问。
“是,我来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