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缓步走了上前,方景楠拿过她手上的细毛笔,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一点,跟着把手掌举到她的眼前,近得她都能闻到方景楠身上的酒气。
“喏,这东西叫小数点,在你的万后面加上一点,方便记数。”跟着方景楠又在手掌上写下12345等字样,一直写满了手臂,“喏,这个叫简化数字,以后记账用这种数字记录。”
女总帐看了一眼道:“这般数字,容易被篡改!”
“咦,确实眼光独道,”方景楠不以为意地笑着道:“以后账册要有两本,母本和子本,母本为存档对账所用,便以现在惯用的壹贰叁来记录,子本为日常过账之用,便以这小写数字,方便快捷。”
女子秀眉微微一扬,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方景楠见了,心下一笑:哼!跟我比数学!
陈有富道:“按新的方法,你继续说。”
女子点了点头,道:“银两方面,旧管白银1.6763万两,黄金335两。开除白银650两,主要为莽字营和保安团的银饷及战马饲料耗银。实在白银1.6113两。”
“旧管米粮计七千石。其中夏米庄余粮三千石,二十八路乡收了两千石,怀仁城收了三千石。去除米粮七百石,实在六千三百石。”
“停,”方景楠再次打断道:“这旧管,开除,实在啥的,是什么意思?”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轻声道:“这是账房中私密不传的四柱清册法。旧管,为上月的结余。新收,为本月收获。去除,为本月开销。实在,为最后所得。”
“不传之法?”方景楠扶额道:“呃,那是不是,旧管加新收减去除,等于实在?”
旧管+新收-出除=实在。
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的算数。初始金加当月赚的钱减去开销,等于结余。本月结余,也就是下个月的初始金。
这就是四柱清册的记账核心!
以前有人想买方景楠家的香焦批发铺,弄了个审计团队过来,啥资产负债表,无形资产评估,实物折旧的十年摊销法等等,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而明时的记账,则就是这么简单的加减,乘除都没有。
开平方?那是在哪儿可以用的上?
微积分……哈哈,外星科技了。方景楠忽地想到,微积分他自己也早忘了。
“我觉得吧……”方景楠笑道:“我可以亲身教你如何记账!”
战马三百来匹,良田4.5万亩,旱田2.5万亩,黄金三百两,白银1.6万两,粮食六千石。
方景楠只需记住这些大概就行了,剩下的,自然有陈有富审核,而负责实际事务的,则是这个美女总账房。
想到这,方景楠问道:“相谈许久,还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沉呤许久,忽道:“小女连氏遗孤,家仇未报,不忍提及姓名!”
“呃,那总得有个称呼吧。”
女子俏眉轻憷,忽闻外间传有鞭炮声响,她缓缓道:“今日为家人团聚的冬至节,小女便叫连冬至吧!”
方景楠摇头道:“不好,太轻。朝廷有圣旨,我看你就叫连冬旨吧!冬至,冬旨,一样的!”
连冬旨双腿微微一躬,打了个福礼:“谢大人赐名!”
“嗯,没事,你先下回去吧。”
……
望着连冬旨一步一步,缓缓离去的背影,方景楠皱了皱眉,不是说破啼之后都下不了床的么?
难道是我太无用了?
不应该呀!
暗自腹诽几句,方景楠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陈有富道:“老杀才,你他娘的谋的什么心思!”
……
陈有富丝毫不惧,甚至还有心情喝了口茶水,悠悠然道:“潞安府连氏家族,家中幺女,年初潞安沈王贪图美色欲纳其为妾,被婉拒。随即,沈王联合代王、大同镇兵备道窦可进,以及潞安府各州县,给连氏安了个谋逆之罪,屠了三族。”
“潞安府的事怎么牵扯上了大同镇的代王?”方景楠奇道。
“连氏一族经营铁矿多年,常年都有车队途经大同,从助马堡出关,贩铁关外!”
“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至少也应该送去给沈王吧?”方景楠问道。
陈有富白了方景楠一眼,“我关心这事干甚,你若想知道,去问她呀。怎地,不熟?”
方景楠尴尬地摸了摸头,“也是,这不重要。不过,你干嘛要趟这浑水?”
陈有富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道:“连氏一族资产百万,矿山就有七座,如今本家虽除,族人甚多,残余势力不容小觑。我们若能占得一座铁矿山,以后铁货来源就不愁了。”
方景楠咂了咂嘴道:“不就百万嘛,比张氏差远了。”
陈有富没好气地道:“你当天下有几个蒲州张氏?”
“那生铁我们花银子买不就行了,难道还要跨地千里,去那边抢个山头?”
“若咱们的大事突发,朝廷下令把物资一断,你可有后金的财力,翻数倍之价购之?而且我们身处大同,可不是地远边荒的关外,谁敢卖你?”
“这……”方景楠楞了一下,“离那天还早吧?”
陈有富阴侧侧一笑,“总会来的,提前准备有何不可。”
方景楠轻轻一叹,算他说的有理,跟着又吼道:“那你为何行这般手段,不能直接跟我说么?”
陈有富喔了一声道:“一来她算账有几分能耐,财物这等重要之事总不能随意交给它人。二个嘛,我看你这人意志不坚,万一以后当得官大了心中有所摇摆,依附了朝廷,让我咋办?”
“所以你就想让我把藩王捅了,与朝廷势不两立?”方景楠大声喊道,不知为何,只要与陈有富说事他就忍不住生气,“就算非要这么做,你他娘的就不能假装给我点面子,让我自己选择?非要逼老子你才高兴?”
“怎么,你不乐意?”陈有富忽地一笑道:“昨日她想认我为干爹,你若是不乐意,那我便答应了她,认下这么个干女儿,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她的才貌,到时找一任巡抚为妾也非难事。如此自然也就不用逼你了。”
“啊!”
方景楠怔住了,竟他娘的还有这种骚操作?这可不行,那我不成渣男了么。
脸上的怒容刹那间消失不见,方景楠转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走到陈有富身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又小心地锤了锤,陪笑道:“老大哥这是什么话,猪一样只知道吃喝害人的藩王算个球,干得就是他们,这叫啥,这叫劫富济贫。又不是没干过,给我点时间筹划,咱们现在还是以赚钱为主,报仇这个事不能操之过急。”
话已说完,陈有富施施然站起身,走出屋外,“具体事务,你自行安排!”
“我去,我靠,你大爷!”
方景楠在背后一顿狂骂,你丫真把自己当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战略大师了咩?战略定好,战术上的辛苦活就我来做呗?
陈有富耳朵一动,忽地扭头问道:“你在说啥?”
方景楠咧嘴大笑,“我说,今日冬至节,吃饺子。待会您老多吃几个!”
“喔,”陈有富道:“最近体态略肥,不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