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楠怒道:“有一句话你听过么,勿以善小而不为,孟铁柱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孟铁柱也是毫不畏惧地大喊道:“但是你非要管这闲事,或许反而会害了人家。”
……
方景楠楞了一下,不知他这话有何指向。
孟铁柱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喊叫,低声道:“还记得在镇河堡外你给面饼的那个小孩么?你走之后,那群没得到的孩子就冲上去要抢他的面饼,他一个人抵抗不了,就把面饼拼命往嘴里塞,拼命往嘴里塞,结果……”
“够了,”方景楠心中一紧,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孟铁柱道:“山河兄回堡前特意对我交待,他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妇人之仁,一定要注意提醒。”
“我明白了,”方景楠突然像个泻了气的皮球,垮坐在战马之上,缓了很久,他低声而又坚定的道:“多谢你的提醒,但是走吧,我不允许此事在我眼前发生。”
方景楠心里清楚,他不是妇人之仁,而是因为从小长大的文化熏陶,让他做不到对生命的麻木不仁,视而不见。
方景楠等人赶到的时候,老妪人已经吃完最后那顿饭,正静静地坐在一窟小洞内,她的儿孙正用砖头一块块把洞口封起。
小洞只有尺许深,两尺来长,老妪人双脚躬着,就那么卷缩在小洞内,麻木的双眼望着远处天空,眼角挂有一丝水雾,仿佛在回忆过往岁月,也似乎有着对亲人的眷恋。
洞口封完,几个披孝之人对着坟丘重重地磕着响头,终于是放声大哭起来。
“娘啊,恕儿孙不孝啊!”
坟内传来微弱的声音,“不怪不怪,我先走了,你们好好活!”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中归宿!
……
啾!一支利箭插入坟头,众人惊愕地转头。
方景楠襟坐马上,遥指众人道:“你的老母亲由我养了,你们一起好好活!”
说话间,孟铁柱赵大壮赵二几人大步向前,三两下把洞口挖开,轻轻地托着老妪挪出洞丘。
披孝的这几人都呆住了,可看着他们腰间挂着的兵刀,又不敢上前,喏喏地不知如何是好。
方景楠率先道:“不要怕,我们是云冈堡的兵丁,就在离这不远的陈家村边上,那边有一处专门赡养老人的地方,你们也都一起过去,那边有几万亩田地可以耕种,足够养活你们一家子。”
“这……”一个像是儿子的男人小心地道:“我们是夏米庄的佃户,这么突然走了,怕是不好吧。”
方景楠喝道:“没什么不好的,稍许我让人送封书信过去便是,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那人应道:“全家六口都在这了,不过屋里还有几斤杂粮……”
听说人都在这了,方景楠断然道:“些许杂物就别管了,陈家村那都给你备好,”跟着转头道:“冷笠赵二,你俩护着他们先回陈家村,等我拉练结束回来安排。”
“得令!”
……
望着缓缓离去的一行人,方景楠心中似有股火在燃烧,回到队伍中,他朝向远方大声喝道:“野外行军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现在我假设,前方三里外夏米庄有一群乱兵正在抢劫庄子,冲锋前进。”
说罢,方景楠一夹马腹策马狂奔,迎面凉风吹来,似要把那股邪火扑灭。
夏米庄,处于陈家村与怀仁县中间,是一座起了三丈高墙的大庄子。
桑干河的支流从这绕了个弯,圈起一片肥沃的土地,单从庄子的名字上看,就知道此庄是个产粮大庄。
在大同府,这么好的地方自然只可能属于……代王。
代王,朱家的第十二子。
明朝末年,众多的藩亲供养,是压在朝廷身上的一座大山。单单一个亲王,每年便需要支应:米五万石,银两万五千两,盐两百引,锦四十匹,纱丝几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等等……
后来随着朝廷越来越穷,支应有所减少,但藩亲的人数却也是越来越多,而且各大藩王巧取豪夺累积了大量财富,朝廷那点支应已经不太看的上了。
王府长史司,是辅佐亲王处理家中大小事的官方组织,领头的叫王府长史,正五品的官,属于亲王的大总管。
而王府的那些库资仓米之事,则是由王府长史司里,一个九品小官‘库仓使’负责。
此刻,夏米庄的内厅堂,库仓使王长兴悠悠地喝了口南边运来的普洱红茶,望着跪在地上埋脸贴地两个族内侄子,轻叹道:“若不是你娘当年私下供我读书,我也考不上举人,当不了这王府的差事。你俩遇到麻烦,我当不会袖手旁观,可你俩不过吃了些暗亏,失了点威仪,就要行此掠家灭族极端之事,与一个乡下土财主纠缠不清,不觉得很没出息吗?”
王世荣没敢抬头,敬声道:“兴叔,那个土财并不一般,家藏极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