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随安微皱眉,稍稍迟疑。
自遭遇刺杀以来,除了事发当天几次接受讯问之外,剩下的日子里他确实受到了很好的照顾,有专门的服务人员,起居饮食都是最好的条件,通讯、上网阅览新闻,学习知识基本不受任何限制。
但刚才听着宫野晋二那番话,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他想到了擎天集团的大股东,擎天狩猎公司的董事长宫野志明,想到了上官华月说过宫野家族的势力,想到了擎天集团与白慕峰之间的分歧,以及擎天集团可能与莱茵帝国的勾结,想到了鲍尔斯在调查询问时,曾提及是否认识宫野晋二,以往是否与宫野家族有过接触或矛盾……他还想到了,当暗中的敌人悍然做出在拘留所内明目张胆刺杀他的疯狂行为,那么接下来,他们会就此罢手吗?
显然不会。
自己还有承诺未完成。
父母意外身亡的事情还没有开始调查。
小静、伊莉娜还在上学……
众目睽睽下,恐惧的压力和肩头的重担,让宁随安忽然不再惧众,他的脑筋飞快旋转,神色平静地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缓缓开口说道:“幕后的真凶是谁,为什么想要杀死我……事实上,我很清楚,虽然,我和专案组没有就此沟通确认过,但我想,专案组也清楚。只是,我们还很清楚,没有证据,即便是说出来,又能如何呢?
这是一个无奈的,也令人绝望的悲剧!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知道,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能满足公众的好奇心,我必须就此禁声,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家人的安全,为了以后的生活,也为了汉威城、地球联邦的大局利益。
可我又不得不,站在这里公开讲一些话,也只能这样,对一些人传达我的心意……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即便是穷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再如何拼搏,我这一生也不可能达到足以报复你们的高度。
所以,何必呢?
放过我,别再逼迫我!
我恳请你们,再认真仔细地衡量一下,杀了我必然会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有多大,是否还值得?
谢谢!”
言罢,宁随安弯腰向着黑压压的,寂静的人群鞠躬。
刚才所言,是向着注定不会出现在现场的人说的;鞠躬,却是对着所有在场或不在场的民众们致敬。
这些话是恳求,是示弱。
也是威胁和自保!
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没得选择!
他知道,自己低了头,弯了腰,甚至在很多人心里,他这样的言论,无疑是对想要杀他的人和势力,屈膝投降。
只因为,他不是孑然一身的人!
既然放不下责任的重担,又如何做得出慷慨赴死的壮烈和不屈?
在众人震惊和同情、失望的注视下,宁随安迈步走下了台阶,人群自发地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道路,让宁随安走过去,来到早已等候的轿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
砰,车门关上了。
哗!
人群爆了。
专案组组长鲍尔斯恍恍惚惚,晕晕乎乎,看着宁随安乘坐的轿车缓缓挤出了人群,他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踉跄着差点儿摔倒在地——妈的,老子知道什么?清楚什么?
宁随安这个兔崽子,无冤无仇的干嘛要阴我?!
不对!
他怎么清楚,我心里清楚什么?
这几天,谁对他说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鲍尔斯压下心头的愤懑和震惊,果断扭头在记者和民众涌上来将他包围之前,逃进了警察总局。
没来得及逃走的各部门官员,被记者和人群牢牢地围住,无数个问题和质询声将昏头昏脑的他们淹没,每个人内心里都在无比地愤恨着那个该死的宁随安,他怎么可以,说出那些话?
这他妈不是添乱吗?
汉威市长唐思德·席勒在办公室里摔了茶杯,气得骂了所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可是,又能怎样?
谁也没想到宁随安会说出那样一番话,而且谁都很清楚,当时根本不能阻止他讲话。
“查,查他的所有问题!那个什么新重剑狩猎团队,所有人,都查!总之,不能让那小子痛快了!”
秘书长劝道:“市长先生,我们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难道就要让他闯下这么大祸,然后逍遥自在吗?”
秘书长提醒道:“舆情未退,而且在民众间留下了极深的怨气,以后,至少段时间内,他遇到任何困难,都有可能认为,嗯,会被民众很轻易地认为,是我们在刻意为难、陷害他。”
席勒怔了下,颓然坐回办公椅,阖目摆了摆手:“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