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轻罗小扇扑流萤。
夜色中的点墨河带着难以言状的舒适。漫步在这里,仿佛一切纷扰都已不在。
街两旁的房舍没有巍峨楼阁,只有街巷瓦房,市井生活,忙碌了一天的男人坐在门口,敞着怀,扇着蒲扇,不时喝止乱窜的孩童跑到街上。择菜刷洗的妇人,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家长里短地说着,浑不顾旁边还有未出阁的小娘子。小娘子也是害羞,双腿并拢坐在石阶上,手里捏着描摹的刺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些露骨的话语,小脸通红,却还是忍不住倾听,时不时娇羞地低下头。
这一幕幕虽然只发生在府城的点墨河两岸,可最起码说明人心稳定了。灾难过后就怕人心不定,再有人私心闹事就容易惹出大麻烦。现在看来,至少在这方面,燕州府的官员还是有能力的。
王易一行人顺着点墨河往学府街走,倒是没人开腔。
洪礼忠是心里还生着闷气,早知那诗会是针对王易的,他就不会管刘裕的一再邀请。师生一体,这四个字洪礼忠是绝对感同身受了。王易之荣,也是他这做老师的光荣,王易若被人贬低,他这当老师的肯定也声名扫地。
洪义安则不时打量那些蹲在河边洗刷的妇人,天气入秋,但秋老虎依旧猛烈,妇人们穿的不多,露着白花花腰身,看的洪义安有些口干舌燥。
胡安默默跟在王易身后,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背诵某篇程文。
赵暄也不言不语,走在队伍的最后,不时抬头看看周遭的房舍,又低头沉思。
一行五人快到一间客栈时,洪礼忠才发现队伍里奇怪的氛围,扭头对王易道:“大元,胡安,尔等明日可需好好考,别让那些人看低了去。”
王易四人停下脚步,躬身应诺。
洪礼忠奇怪地看了一眼最后面的赵暄,道:“暄哥儿,你不回盗马巷么?”
赵暄回道:“明日易哥儿赴考,我来陪考咧。”
洪礼忠终于露出笑脸,道:“易哥儿,有宣化郎给你提考篮咧,难得啊!”
赵暄赶紧作揖道:“洪山长莫要取笑我了,都是一家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要守望相助的。”
洪礼忠满意地点点头,对洪义安和胡安也道:“守望相助四字,希望你们也能牢记。”
“喏。”
“谨遵老师教诲。”
两人恭敬作揖。
说完话,洪礼忠正要走进客栈,忽又想起一事,转身对王易道:“今日那试帖诗……”
“学生明白,黄花非菊花,伤春而非悲秋。”王易先一步回道。
洪礼忠脸上更满意了,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回了客栈。
胡安在后面愣了一会儿,紧追几步问王易为何黄花非菊花。王易详细解释一番。
众人回到甲字院,爬满的藤蔓已经有些泛黄,窄小的院落也不似明威将军府那般舒适,但赵暄却有一种亲切感。
回想月前进驻这里时,他们还在操心明日的饭食,可今天他们却都在为朝廷政争在忧虑,这中间的落差感让赵暄是感慨万千。
拜别洪礼忠,王易和赵暄回到房里。鞋都不脱,赵暄就滚到了拔步床上,王易点亮油灯,整理好明日赴考的东西,嘴里问:“说吧,今天去醴侯府不顺利?”
赵暄用被子蒙住头,低沉地“嗯”了一声。
王易拿着书,奇怪地说:“到底怎么了?”
赵暄掀开被子,坐起来想了片刻,闷闷地将李化羽今日的话说了。
王易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这事你知道?”赵暄奇怪地看着王易。
王易点头:“知道,胤哥儿跟我说过。”
“知道怎地不跟我说?”赵暄一着急,从床上撑起来,不小心碰到尾指伤口,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王易赶紧去拿了伤药和纱布过来给赵暄重新包扎,手上娴熟地拆线包扎,嘴里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胤哥儿本来也不太想去掺和燕山第一营的事。”
赵暄疼的呲牙咧嘴,可还是咬着牙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羽哥现在有点太独裁了。”
王易看了他一眼:“独裁怎么了?军队本来就是独裁的地方。胤哥儿跟我说定州追击的时候,武军就是不够独裁,这才让胡羯狗逃跑了,为此他懊悔万分,一直后悔没多杀几个胡羯狗给杨叔报仇呢!”
赵暄话头一滞,想到惨死井陉川的杨敬元,顿时也没了跟王易争辩的兴致。
李化羽和李胤是当事人,又都是军人出身,他们都理解对方的做法,也形成了默契,好像自己的确不必操这份闲心啊!
只是,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浑身不得劲。
王易包扎好,出去倒了水,回来问:“你派人回盗马巷说了今晚不回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