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之后,包括朱厚熜在内,值房里面,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是没有准备。
尤其是王岳,在几年前就知道阳明公身体坏了,后来更是得到了病重的消息,偏偏阳明公又挺了过来,算起来距今已经两年多了。
阳明公已经打破了历史的上限,也打破了身体的极限。
他底子很差,又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挨过廷杖,贬谪贵州,到了晚年,还要领兵出塞,不辞劳苦。就算铁一样的身体,那可扛不住。
说句过分的话,哪怕阳明公在十年前走了,王岳也不会意外。
可阳明公就是撑了下来,而且在不久前,朱载基去拜访他,阳明公还给朱载基除了主意……所谓理学,还残存在大明,实力依旧庞大,但是这帮人已经龟缩在各个角落里,普遍年纪大了,只能躲在小楼,孤芳自赏。
偶尔写些没什么人看的文章,说点酸言酸语,阴阳怪气的。
毫无疑问,他们是很讨厌的。
但是却也不必为了他们,大动干戈。
有人跳得欢了,就严惩不贷,至于剩下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至于担心这帮人在天竺结成一党,跟大明作对。
那是太高看文人了。
为了在天竺立足,为了表示自己的权威。
这帮人不但不会诋毁朝廷,相反,他们会比大明的文人更加虔诚,离开了大明,只会更加爱大明,咱优势明显,信心十足!
朱载基不能忘记,阳明公讲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份洋溢的热情,朱载基能清楚感觉到,阳明公真的太热爱大明朝了,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那种,挡都挡不住。
“阳明公是死在了应天。”
王岳沉声道。
朱载基眼圈微红,“我离开余姚的时候,从杭州到应天的一段铁轨铺好,蒸汽机车和车厢也都准备妥当,马上就要通车,阳明公跟我说过,他想坐一次火车。他还跟我说,只怕这一生也就是这一次了。”
王岳神色越发凝重,他不敢说多了解阳明公,但是他清楚,这些年来,王阳明一直关心着大明的发展,不只是学术上的,也包括社会的变革。
比如越来越多的工厂,比如有轨马车,比如蒸汽水泵,乃至今天的火车,都让王阳明兴奋不已。
他清楚感觉到,大明越来越好,越来越富强。这些东西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是在兴奋之余,阳明公也注意到,大明朝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
他早年创立,这些年不断完善的学问,未必能真正解决问题。
……
创立一门学说,比建立一个王朝还要困难多了,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要自身的品行能力。
只有一切结合起来,恰到好处,才能真正风行天下。
把心学放在历史长河来看,正是成化之后,风气开化,弘治以来,商贾繁荣,原来的户籍制度,地域隔阂,士农工商划分……都受到了强烈冲击,传统以约束人们思想为宗旨的理学越来越不合时宜。
在这个关头,阳明公推陈出新,举起了心学大旗,撕开了腐朽的理学桎梏……人们不必沉醉在虚无缥缈的天理纲常上,而应该关注自己的内心,遵从人欲,关心身边的东西。为善去恶……
到了这一步,阳明公顺应潮流,自成一家,已经比肩孔孟,堪称当世圣贤。
而到了晚年的时候,他亲赴兖州讲学,把民本主张,往前推了一大步。如果说在此之前,包括儒家在内,所有的学问,都是以服务帝王为目标,所谓致君尧舜,是站在统治者角度思考问题。
那么经过了王阳明的讲学,加上之后不断发展,学问研究,已经变成了服务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