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指着那个日本人对大家说:“这狗娘养的是个日本人。幸亏来时我带了根绳子,在他开枪前甩了下他的膀子,这才打偏,不然我这会真去见阎王老爷了!我又用绳子照着他脸上打了几下,把他踹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把他给绑了起来!”石柱说这话时虽然显得比较轻松,其实他自己现在想想还是感觉有些后怕,刚刚挨的那一枪实在太疼了,自己刚刚躺在雪地里除了缓口气外,其实也是被疼趴下的。
“原来是个小日本啊!弟兄们,把这攮子和枪都拿好了,回去让营长好好审审!”戴大眼说完后,跟来的两个小兵随即捡起了匕首和枪,押着那个日本人准备回去。
那日本人还在挣扎,嘴里还时不时说:“叭嘎——赶快放了我,不然把你们统统杀光!”
戴大眼上前抓住日本人的衣领说:“吆,中国话学的不错嘛!不过说的再好,你他妈还是个畜生,都这会了,还嘴硬!”他转而又问石柱:“对了,柱子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人是个奸细的?”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我看前面雪地里只有俺们马车来时压过的轱辘印子,山上倒是下来一排脚印,有点奇怪。后来我又想了想,感觉那人的口音不像是赣榆人,而且快过年了,去竹阴沟干什么?那里也没住着人家。我就感觉这人有点问题,宁可想错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在咱眼皮底下乱窜吧!”
“还是读书人心思缜密啊!时间紧迫,我们马上押着小日本回去审审。柱子兄弟,你有伤在身,也快点回去歇歇吧!有什么情况,咱下次见面了再说。”说完,戴大眼他们就径直回了营地。
道别之后,石柱和祝怀庆也开始往回赶。走了没太远的路,他们就看见徐捠赶走马车来了。到了两人跟前,徐捠说:“石少爷,我见你们好一阵子还没回来,就先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了!”
石柱说:“来的正好啊,天也不早了,咱早点回去!”
今天是小年,按照习俗,家家户户都要扫尘、送灶,虽然这不是正式的节日,但普通百姓对此却是非常重视,希望灶老爷能到天上汇报各家一年以来的德行,保佑家家户户平平安安。正当沈月云率众家丁将里里外外的蜘蛛网、灰尘打扫干净,在灶台上贴好“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时,卢大一行人即回到了商行。
听闻卢大说明情况后,祝广连俩口都焦急万分、忐忑不安,莫非早上眼皮跳得厉害,今天真要出事了?直到好一阵之后在暮色中看到马车上的三个人影后,他们才稍微放了心-三个人,一个不少就好!但是等走近后看到石柱膀子上染满鲜血时,他们放下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脸上又露出紧张的表情。
石柱见状,忙说:“俺小舅、小妗,放心吧,擦了点皮,伤口不深,上点药就好了!”
“这都淌了不知道多少血了,还说不碍事?快,快,快,大伙帮忙处理下。再把大夫找来!”祝广连焦急地说。等大夫看完之后,确认没有大问题,所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次祝怀庆见石柱挂了彩,也就没说什么,先让石柱好好休息。他本以为石柱要过些日子才能好,没成想章狗剩给的金创药真神了,第三天一早石柱的伤口就痊愈了。
“真是神药啊!”祝广连不禁感叹到。他想让石柱再休息几天,可石柱说还有几天过年了,事情多,不能耽误,而且自己伤已好,无需休息,祝广连这才同意石柱继续去做事。
这天又到了老君堂送物资,严营长掐准了时间,早就在这边等他了。看到石柱过来,他迎上去说:“柱子,伤怎么样了?这次你可立了不小的功劳啊!”
“严营长,我伤已经全好了。这边情况怎么样?”石柱也问了起来。
“那个日本探子看样子受过专门训练,前天下午,戴大眼把他带来后,起先死活不说,还差一点让他逮着机会吞了毒药丸,好在我们人眼尖,抢先一步把药丸给夺了下来。后来给他打了一针,全说出来了。原来这些人都是日本侦察排的,要过来侦查港口一带的地形和军队布防。不巧前天大雪,那个日本兵迷了路,他远远地在山上看见你们过来,才下来问路。后来我们按照他说的集合地点,即刻派了一队人悄悄摸过去,果然那里有个临时搭建的小草棚子,被我们干掉了两个,其余几个人跑得快,天黑了,没追上。不过我们在草棚子里找到了好几张草图,这要是被日本鬼子给拿到了,估计我们弟兄又要增加伤亡了。你这次功劳真不小啊!”
石柱笑着说:“严营长,我这也是碰巧遇到了,哪里有什么功劳啊!”
这时严营长拿出了一把小手枪,说:“柱子,这是那个日本兵用的勃朗宁手枪,个头小、方便带在身上,我跟师部请示过了,就把它送给你,权当是给你的奖励吧!只是里面的子弹都被我们下了。”石柱虽然知道勃朗宁是个好东西,可他哪敢要这枪,只是严营长再三相赠,他实在无法推辞,也只好先收下。
严营长又说:“虽然鬼子这次行动被我们破坏了,不过既然他们派人来侦查,必定是已经做好了攻打连云港的计划,恐怕短时间内他们就会有所行动,这个年估计我们要过得不消停了!”
“小日本不过年么?”石柱并不想关心这些事情,只是有些好奇。
“日本人不过春节,他们只过阳历年。再说了,东洋倭人哪有资格过咱中国春节啊!”严营长说。
“唉,可惜俺们没有飞机,不然先去把这些王八蛋的船给炸了,看他们怎么上岸打俺们!”石柱虽如此说,但他也明白,国力如此,即便把日本船给炸了,恐怕还是难以抵挡日本的陆上进攻。
严营长还欲再和石柱说阵话,只是有士兵过来找他,他也就先去处理公务了。
隔天后石柱去了孙家山送物资,想必特战排也有人听说了石柱逮着日本探子的事。一到那里,赵一水就对石柱说:“行啊,柱子兄弟,还没等锄到汉奸,先抓了个日本奸细,不错,不错!”
石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哪里呀,都是运气!不过我在想,小日本实力那么强,干嘛还冒这风险派人来刺探情报呢?”
赵一水说道:“石柱兄弟,其实道理很简单,打仗嘛,谁都希望自己人伤亡越少越好。日本鬼子再强,也知道士兵的命精贵啊。搞到了我们的布防,他们下一步就好针对我们重点防区进行轰炸、炮击,这样他们再攻上岸来就能减少损失。其实我们也一样,以前打仗,我就经常带着弟兄去侦查情报!”
石柱又说:“幸亏下了场雪,要不还不一定能遇到那个日本探子呢!”
“那是你心思缜密,搞特殊作战任务的就得像你这样才行!”说完,赵一水拍了拍石柱的肩膀。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石柱才忙完事情回谷圩老家过年,为了不让他奶奶担心,一直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跟老人说。
过年是老百姓一年中最热闹的事情,不过那个年代即便是地主家也不是十分富有。石柱家还算是好的,花生、望葵、小果子,一盘青菜豆腐、猪肉粉条,顶多再宰只鸡,就把这年给过了。而周围多半人家过年吃的还是山芋干插粥,大白菜放点盐烀一烀,或者再放点粉条;再稍微好一点的,会磨点玉米面,在锅边贴些小饼,也算能吃饱肚子。比起过年时还要出去要饭的人家,他们都算是幸运的了。
在城里,有些人家会在门前挂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小孩子还能有个小鞭、二踢脚玩玩,街上也会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贩,嬉闹声、吆喝声不绝于耳。除了日本人偶尔扔下的几颗炸弹能让当事人感觉到痛苦外,仿佛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与这座城市无关。
然而外面的现实却是与严营长所说的一般,他们的年过得并不消停,只是在春节前后那几天,日本人尚未攻打连云港地区而已。
彼时,日本人自占领南京后,便从芜湖、南京、镇江三地渡江北进,沿津浦路直奔蚌埠,而后继续逐步向北且战且进,春节前暂时被国军阻击于淮河南岸。在北方战场,日本人自强占青岛后便南渡黄河,占领济南,其后以第十师团沿津浦铁路南下,第五师团沿诸城、莒县向临沂进攻,企图在枣庄一带会师。日本人意欲两面夹击,最终占领徐州,打通津浦铁路,连接南北战场,进而扩大侵略。
坐镇连云港的曾锡珪司令知道,不管徐州守住与否,日军都将会进攻同在陇海线上的海州城:若日军进攻徐州受阻,其必定会想方设法占领连云港口,以便从陇海线往西增兵,三面夹击徐州;倘若徐州沦陷,那么日军仍然会东进占领海州,那时海州城将会是四面受敌,结果可想而知。
一座小小的城市丢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不会觉得惋惜,甚至其他地方的老百姓都不曾听闻过,但是身为这个城市的守卫者,他们身上的担子却无比沉重,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想被后人所唾弃,即便看到了最终的结果,他们也必须拼死保卫。曾锡珪深知其中的道理,于是也不管过不过年了,在春节期间,他仍亲赴前线,带领将士们日夜构筑、加固防御工事,并命令士兵加强训练,积极备战。
前线将士日夜辛劳,石柱这些人自然也闲不了几天。刚到了大年初三,祝广连就差人通知跑货的一干人等,第二天便要提前开始运送物资。石柱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既然接了这样的活,就要把事情做好,于是他们九个人,一个不少,大年初四就照常开工了。
在往西墅送物资时,石柱偶尔能看见曾锡珪风尘仆仆地从最前线下来,胡子拉碴,脸上堆满了倦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边还经常有几个蓝眼睛、高鼻梁、带着白帽子的外国人陪着。有一回石柱到了近前瞧了瞧,那些人都是用外国话交谈。石柱起先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曾锡珪,只是觉得他有些来头,肯定是个大官,如此之人竟能在前线与普通士兵共甘苦,且能文能武,确实让人敬佩。后来石柱知道此人就是镇守本地的司令后,对其更是敬仰有加。
“要是哪天我也能跟这些长鼻子说上几句话该多好啊!”看到曾司令能用外语无障碍交流,石柱无不羡慕地想。
只是,他在中学时候只学了些最基础的东西,纵使后来在六六七团遇到了一大帮知识分子,让他的外语水平有了飞速进步,无奈人的学习能力总是有限的,而且像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很难遇到机会和外国人交谈,所以石柱也就不知道自己水平怎么样了。
“反正赶不上曾司令吧!”唯独这一点他是确定的。